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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 決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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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日喬安帶著墨硯貢院墻下看榜,墨硯眼尖,指著榜單嚷道,“大爺高中了,名列第四。”喬安笑道,“爺披星戴月,頭懸梁錐刺股換來的。”聽不到應答,回頭一瞧,已不見墨硯人影,心想這小子恁地心急,也好,回去給麥穗報個信,省得她牽掛。

將榜單仔細看了一遍,同窗中有榜上有名的,也有名落孫山的,自然想到連生,那樣聰明一個人,卻堅決不想赴考,他問過原因,連生笑說日後再對他講,就收拾包袱走了,喬安心中升起些悵然。

正想著,街對面有人喚一聲喬兄,看過去正是連生,喬安欣喜跑了過去,連生兩眼含笑看著他道,“就知道喬兄定會高中,今日特來看榜的。”喬安笑道,“若是連兄肯赴考,定在我之上。”

連生搖頭,“為賀喜喬兄高中,舍下備了薄酒,喬兄若不嫌棄……”喬安欣然應允。

同乘了馬車來到城外,進了一所依山傍水的小院,一應伺候的仆人全是婆子丫頭,喬安知道連生性情有些古怪,不疑有他,二人對坐喝酒,淺斟慢飲歡聲笑語。

酒至半酣,連生笑道,“喬兄既引小弟為知己,若小弟是女子,可肯娶了小弟嗎?”喬安搖頭,“知己是知己,妻子是妻子。”連生笑容一窒。

她自小迷戀算學,精心鉆研之下小有所成,太學中的算學博士都不放在眼裏,前年工部有一個測算難題,柳尚書百般無計,拿回來給她看,她測算一日方解,待父親回來興沖沖拿著答案進了書房,柳尚書笑道,“今日碰到邱大人一位同鄉,名喚喬安,邱大人言說他精於算學,為父當場給他出題,他當場便解,不過盞茶功夫,果真是難得的奇才。”

自此後知道了喬安這個名字,先是不服氣後是仰慕,悄悄到太學中去看是何等樣人,一看之下心折不已,偏僻小縣竟有這樣的人物,翩翩君子溫潤如玉,一舉手一投足令她沈迷,打聽之下惟剩嘆息,使君有婦相見恨晚。

卻耐不住心中好奇,從不赴花宴的她,跟著母親去了邱家,坐在角落中,沈默觀察麥穗,看著她在眾位夫人中周旋說笑,心中不屑,她做的事,隨便一個管家的婆子都能做,又看她不懂詩書,這樣一個粗俗的人,何能勘配喬郎?

從此以後著了魔一般,想出主意之時,卻得知喬安離京返鄉,滿心遺憾之下苦苦等候,篤定他還會回來,本以為會等到科考,不曾想提前歸來,將當時的主意付諸實施,女扮男裝入了太學,果然如自己所料,一見之下,即有知己之感。

放下心思,笑容又浮在臉上,“喬兄,知己如何?妻子又如何?若妻子同時也是知己,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?”喬安搖頭,“知己乃是摯友,若有幸,可以有許多位,除連兄外,我在家鄉還有一位知己,叫做容十。而妻子,是彼此融入骨血之人,一生只得一位,愛恨嗔癡依然糾纏,生死都在一處。”

連生猛得將一盞酒灌下去,“這樣的妻子,並非人人可得。”喬安笑道,“愚兄三生有幸,得娶這樣的妻子,只願生生世世不離不棄。”

連生嗆咳起來,直咳得流出眼淚,一雙淚眼望著喬安,喊道,“我不信,我不信……”喬安忙道,“連兄喝多了。”連生猛得站起向門外沖去,喬安欲要跟出去,聽到外面哐當一聲,已是下了鎖,笑道,“連兄休要與我頑笑,我家娘子還在家中等候消息。”

門外無人應答,只有隱約的哭聲傳入耳中,喬安無奈苦笑,更覺連生性情古怪。隔著門喊了幾聲,庭院寂寂,喬安坐回去,不由起了疑心,細論起來,自己對連生的底細一無所知,是不是太過輕信他了?眼看天色將晚,擔心麥穗惦記,隔門喊道,“這酒才喝一半,連兄就不勝酒力,真正掃興,快點過來,我們一醉方休。”

沒有一絲聲息,喬安又喊道,“我這兒有一道算學題說於連兄,連兄可能解嗎?”依然無人應聲,喬安打量著窗戶,正要破窗而出,門哐當一聲開了,走進一位身段高挑氣韻清華的女子,幽幽望著他,“喬兄,可認得我嗎?”

喬安搖頭,“與連兄有些象,難道是連兄的妹子?”女子搖頭道,“我姓柳,閨名蓮生,芙蕖之蓮,我就是你口中的連兄,連兄就是我。”喬安訝然看著她,看一會兒失笑道,“是我有眼無珠,不過,柳姑娘何故此舉?”

柳蓮生看著他,雙眸中波光盈盈,“喬兄可聽過祝英臺?我為了我的梁山伯,女扮男裝入了太學,喬郎,就是我的梁山伯。”喬安一揖道,“柳姑娘也知,喬某乃是有婦之夫,柳姑娘深情,喬某不敢承受。”

柳蓮生咬牙道,“有婦可以變成無婦。”喬安臉色一沈,“柳姑娘恁地自以為是。”柳蓮生一笑,“自以為是的不是我,我倒要看看,你與那麥穗有多麽夫妻情深。”喬安逼了過來,“你欲如何?強逼我拜堂?還是給我下春/藥?你盡可試探,看看我會不會捏死你,然後與麥穗同死。”

柳蓮生看著他雙眸中的絕然,避開他的目光低下頭去,“同窗都知道我是女子,我就不信,你沒有看出,你假裝罷了。”喬安笑道,“除去麥穗,旁的女子我向來不放在眼裏,別說是柳姑娘,就算是仙女下凡,在我眼中,只是具活物而已。你既是女子,以前那些知己之語,只當是沒說過。”

柳蓮生氣得身子輕顫,滿心的驕傲都折於塵泥,不置信道,“我知道的,一日夫妻百日恩,可是何至於就融入骨血同生共死。”喬安端然坐下,瞧著她道,“我與麥穗經歷了多少,你不會知道,我也懶得說於你,你既能混入太學,想來有些出身,要殺要剮你請便,我不會再與你多說一個字。”

果真就再未開過口,茶照喝飯照吃覺照睡,只是眼裏看不到柳蓮生這個人一般,他與連生相處日久,頗知道她的性情,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服軟,話也不能說得太多,免得惹惱了她,會給麥穗帶來麻煩。

夜裏睡下思來想去,疑心墨硯也被她抓了去,心急如焚,面上不動聲色,假裝睡得香甜,夜半時分一躍而起,搬凳子砸開窗戶跳了出去,剛落地被人扶了起來,柳蓮生嘆口氣說道,“既來了,就不會讓你走。”

她身後十數個挎著腰刀的彪形大漢,喬安不理她,低頭就往外沖,幾番拼搏後寡不敵眾,被人綁起扔進了屋中,柳蓮生換回男裝,似乎這樣,喬安對她還能客氣些。

喬安依然不說話,只雙眸中的不屑讓她心驚,卻又氣急敗壞,她想出許多計策,卻又推翻,她害怕喬安的決絕,不敢去試探。

從夜半到淩晨,她軟硬兼施,喬安依然閉口不言,最後以麥穗相威脅,喬安擡腳狠狠踢了過來,一腳踢在肋下,柳蓮生疼得眼淚落了下來,喬安笑道,“別說我打女人,我打的是連生,心懷鬼胎接近我的連生。”

柳蓮生彎腰走出門去,冷冷吩咐道,“看好了。”回到屋中淚如雨下,她已矮到塵泥裏,付出了許多,本以為他會感動,誰知如此絕情,既如此,就晾著他,他既對麥穗一往情深,就等著麥穗變心,借榜下擇婿之名與他拜了堂,皇上都不會管,倒要看看那麥穗能守活寡到何時,三年?五年?難不成還是一輩子?她哭著又笑了起來。

堪堪一日一夜過去,淩晨時肋下疼痛緩解,強撐著去看喬安,外面守衛無聲無息躺了一院子,惶然推開門,已是人去樓空。

幾桶井水澆下去,守衛醒了,言說是喬安被一隊蒙面人擄走,柳蓮生又急又氣,乘馬車回到尚書府,正欲找幾位兄長相助,宮中聖旨已到,封她為興隆公主,聯姻烏孫,配於烏孫國三王子為妃。

柳蓮生如遭五雷轟頂,她自詡高才不屑後院內宅,這幾年想著喬安,推拒了數位王孫公子求親,卻不想落得遠嫁下場,柳夫人送走傳旨官,抱著女兒大哭,哭聲中柳尚書回府,跺腳大罵道,“豎子,老夫不想與他為伍,落朋黨之嫌,他竟在朝堂之上借機打擊報覆,禍害老夫的女兒遠嫁烏孫。”

柳蓮生停了眼淚,問道,“父親所說的,是誰?是誰要禍害女兒?”聽到秦王二字,心想,原來是他,也只有他,敢派人去我家別院中搶人,自小養在皇陵的天煞孤星,再怎麽籌謀掙紮,待到燕王封了太子,他難免蕭墻之禍。

當下抹了眼淚,對柳尚書道,“這個仇我們記下,父親和幾位兄長一定要站在燕王一邊,助燕王封太子,待到他日太子登基,將秦王下獄剝皮抽筋,以報今日之仇。”

柳尚書看著女兒滿臉恨意,後退一步道:“蓮生啊,雖說是遠嫁異國,得封公主位及王妃,也是蔭及祖宗的好事。”

柳蓮生看著父親,冷笑道:“也罷,父親此言一出,我再無牽掛,這次行事猶豫,才給他人可乘之機,日後絕不手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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